最後的禮物

 

卻說尋盼在自己的意識海中與十名抗天修士對話之時,王家族長書房斬曜閣,周圍五十尺內退散了所有人,斬曜閣內兩名約莫五十開外的男子隔著兩尺寬的檜木案對坐著。

「老哥,你有想到甚麼關聯嗎?」坐在木案主位的青袍男子,也就是王家族長王凱歌,他捋著面上唯一一縷於下顎的長鬚,看著桌面,輕聲說道。

「我想和半個月前那恐怖威能有關吧……?」坐在木案對位的黑袍男子,便是曾家族長曾霆,或許因為臉上並無蓄鬚,讓他看起來比王凱歌稍顯年輕一些,他同樣盯著桌面,微蹙眉頭說道。

「那道威能究竟有多強大,我現在還是搞不清楚……」王凱歌神色陰沉,對於半月前的那道威能還是心有餘悸。

他踏入凝魂境已有十七年,除了面對劉家老祖那嬰魂期的實力還有些走避之外,他在這桃河鎮可以說是呼風喚雨的角色,能夠和他對拚的也只有眼前這位拜把兄弟和劉家那老頑固了。然而,半月前他卻因為一道莫名恐怖的威能震撼了全身冷汗,甚至還心神失守了五息時間,對他來說是不可抹滅的陰影。

王凱歌是王家第九代的第一天才,從小就受到無數長輩的讚賞與提拔,而他本身創造出來的事蹟也讓他自豪萬分,在王家更是高傲地不可一世。仗著少族長之位、高強實力之威,在王家做出不少荒唐事蹟,四十三歲進入凝魂境,十七年來已經到了凝煉神念上丹,在桃河鎮屬一流高手。

不少人相信在未來十年內,他將會破丹成嬰,進入嬰魂期,更甚在五十年內嬰魂凝實,化身為千,進入化身期。

「那應該是比凝魂境更高地存在,或許是抗天境,甚至是凌界境吧?」曾霆聳聳肩道。他倒是沒有如王凱歌那般在意,他是桃河鎮為數不少離開出外遊歷的修士。是真正見識過大場面的,甚至他也明確知道,在桃河鎮幾乎被視為神一般存在的劉家老祖宗,那種修為在外頭不過只是人家大宗大派裡的一個小卒罷了。

「目前有兩種可能,但是卻都自相矛盾。」曾霆輕敲桌面說。「第一種,這闖入者實力高強,能夠無視於那劉老傢伙的禁制陣法,闖入劉冰恩的閨房。但是他實力高強,眼界自然也就高,看不上那閨房裡的諸多法器。可是他卻拿走劉冰恩的飾品與衣裳,這等連我們也看不上的凡人物品。這是一點。」他頓了頓,整理整理話語又說:「第二種可能,他沒有見識,根本不知道那些法器的好處,所以才拿那些庸俗金銀。但卻又有矛盾,沒有見識,實力不可能多高,又如何在毫無觸動禁制之下進入劉冰恩的閨房?這又是一點。」

「如果照老哥你這樣說……」王凱歌聽著曾霆清晰的剖析,稍想一會說:「那這闖入者不就是實力高深莫測,卻有眼無珠,看上那等無用金銀與衣裳?」

「或許也只有這荒謬的結論了。」曾霆無奈說。

這在常識來論,的確是荒謬無稽。一個實力高深莫測的高高手,會去看上那種衣裳與金銀飾品?就是三家族裡的築本境中堅份子也看不上眼的。

「真是奇怪,如果闖入者真能避開所有禁制,為何不去試試劉家的禁地寶庫呢?」王凱歌納悶說。「去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閨房,而且還偷人家的飾品跟衣裳,這人是那種變態嗎?」

「那種實力高強的人通常腦子都和常人不一樣……吧?」曾霆無奈說著。

「不過這下那老傢伙一定氣炸了!」王凱歌諷然冷笑,想到劉老祖宗那暴跳如雷的模樣就讓他心情舒爽啊!

「只希望他不要遷怒我們兩家。」曾霆反倒有些憂心說。

「呿!老傢伙自己也知道,就他自己也不可能毫無所覺闖入那些禁制。更何況我們兩個?」王凱歌自嘲般說著。

「這倒也是,我想岔了。」曾霆挑眉,不過又隨即陰沉下來說:「既然不是我們兩家的人,更不可能是劉家的……那這闖入者恐怕也會對我們兩家不利……」

「這不可不防……」王凱歌也是鬱悶,面對人家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卻無能為力,讓這高高在上的族長無法接受。

「我們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加強戒──咦?!」曾霆話說一半,猛然詫異站起,同時間王凱歌也是一臉震撼的站起,兩張木椅近乎同時翻倒。

「竟然現在就──快!」王凱歌喃喃自語,同時迸出強大內力,向著王家西北角快速衝去。

曾霆以一步之遙跟在王凱歌身後,面色有著疑惑與竊喜。

卻是在方才,王家西北角某處,突然迸出強大的威能,雖然比起半月前小了不少,但是這種震撼感還是無法忽略,兩人立時反應──那便是與半月前相同的恐怖威能!

 

時間回到一刻鐘前,尋盼從意識海中離開,回到身體。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準備離開。」尋盼雀躍地跳下床,薇薇也模仿著他,一蹬跳下床舖。

「你要去哪裡啊?招妹!」卻在這時,房門呀然而開,一名十七八歲的明媚女子帶著開朗的笑容,雙手插在腰間,狀似嬌蠻小姐的姿態堵在門口。

雖然她的服裝很明顯就是丫鬟……

「牡丹姊……」尋盼神色尷尬地看著來人,扯著嘴角說。

「還知道我這姊姊?」牡丹眉一挑,走進尋盼,咄咄逼人的眼神看得尋盼直冒冷汗。「消失了將近一個月,你還敢回來?就不怕我……不怕我教訓你嗎?」

牡丹臉色一沉,抓住尋盼的衣領,額頭頂著尋盼的胸膛,顫抖著聲音說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我從阿丁那聽阿斤說你摔下懸崖……我都要嚇死了!還好你沒事……沒事就好……」

「牡丹姊……」尋盼心頭一暖,感動地抱住牡丹那纖細的嬌軀。

牡丹比尋盼稍大半年,一樣是王家家生子,父親在王家商舖打下手、母親則是王家繡娘,牡丹傳得母親一手好繡,被王家族長夫人看上,收留在身邊做貼身丫頭,從十歲開始到如今,從三等丫頭爬到一等大丫頭,可見其聰敏與靈巧。

牡丹的母親原本就住在尋盼母親的隔壁,尋盼母親遭到不幸時就是牡丹母親在照顧,後來生下尋盼後去世,尋盼就是由她一手拉拔長大。牡丹也因如此和尋盼的關係形同姊弟。而因尋盼的特殊身分,在王家本就不受待見,常常被欺負辱罵,牡丹想幫卻幫不上,只能在事後悉心安慰。直到牡丹被夫人看上,從此生活重心就在內院,一個月很少能回到這外院來一次。

不過,因為貼身丫環而得到的特權,常常救濟尋盼那簡直破敗的生活,才讓他沒有因為營養不良而死。

牡丹,或許可以說是尋盼唯一的避風港,不過善良的他為了不讓牡丹因他而遭禍,常常冷言冷語對待,甚至毫不客氣,動輒就是暴躁謾罵。不過這點小心思或許早被牡丹看透,牡丹依舊照常來關照、尋盼照舊漠視,但是那分淡淡溫暖還是在尋盼心中紮根。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牡丹欣慰地拍著尋盼寬厚的背脊,退離尋盼,插著腰說。「你剛剛說離開?你要去哪?」

直到現在,牡丹才發現到尋盼那驚人改變。

原本瘦弱頹唐的身子如今卻挺拔自信,而那原本慘白泛紫的臉龐如今紅潤有加,而且多了分傲骨與英氣。

牡丹握上尋盼的手掌,卻詫異地來回摩娑,瞪大雙眼看著那無瑕柔荑,不可置信地說:「招妹,你的手怎麼……比我還要柔軟光滑呀!我都忌妒了!還有你的臉……天啊!怎麼這麼細嫩?!這還有天理嗎?夫人每日抹玫瑰玉露、嫩粉胭脂都沒有你這麼好……你還是不是男生啊?」

語畢,牡丹戲謔地往下一抓,而尋盼還尷尬於被這般摩娑臉龐,根本沒作反應,牡丹這一抓,毫無懸念地就這麼抓上那令人害羞的部位……

「牡丹姊──!」被這麼一抓,尋盼霎時回神,咻得退後三步,驚詫地看著牡丹。

「好大……」牡丹臉上也是緋紅,她看著自己的右手,嘴裡如蚊蚋般喃喃。

「妳說什麼啦!」尋盼羞得無地自容,臉上一片燒紅,激動地喊。

「對、對不起嘛……我以為你會閃開……誰知道……」牡丹不好意思地搔著頭,臉上紅通通一片。

牡丹在王家內院的評價,從容有序、聰明伶俐、嚴肅面冷。

誰也沒看過牡丹會有這般嬌羞的一面,甚至還做出這等出格事,這如果被外人知道,牡丹鐵是被說成蕩婦、淫女、不守禮教、毫無貞潔!

「快說!」牡丹深吸口氣,平下心頭的激動,再度張狂說話,不過臉上的紅暈卻洩漏她心裡頭的不平靜。「你要離開?去哪裡?給我從實招來!」

「我要去遊歷,踏遍這世界,觀盡全世景。」尋盼挺胸昂頭,自信且威風地說著。

「啊?」牡丹呆滯。

這什麼話?從來沒有出過桃河鎮十里的人竟然說出這種大話?

噗嗤!牡丹不自禁笑了出來,她拍著尋盼的肩膀說:「有夢最美!」

「我就知道妳不信我。」尋盼輕笑說,毫不在意牡丹的恥笑。

「我相信我相信!」牡丹收起笑容,輕輕說:「可是,你覺得你有這種體魄可以環遊世界?你連桃霄山都爬不完,何況?」

「牡丹姊……我離開這一個月,有著驚人變化喔!」尋盼語帶神秘笑著。

「喔?什麼變化?」牡丹好奇說。光是尋盼那外表與氣質的變化就讓她驚訝萬分,而就尋盼的話意來說,似乎還有很多她所看不出來的。

尋盼正要開口,外頭卻傳來淒凌的慘叫聲──

尋盼和牡丹連袂奔出房門,只見不遠處的一個小庭院籠聚了將近二十人。

在他們圍住的圈子裡還能見到微微白煙淡淡飄邈。

「好像是那邊發出來的慘叫聲。」牡丹微皺眉頭,像那小庭院看著。

「去看看!」尋盼道。

「咦?」牡丹訝異地看著尋盼跑過。以往尋盼是最不可能參予這種事情,甚至連談論都不願。然而現在卻比自己還要關注,甚至跑過去圍觀?

尋盼也不知為何,就只覺那裡吸引著自己……

 

「哇啊啊啊啊啊啊────!!!!王清鷹你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年輕男子攤趴在地上,而他全身上下除了臉孔還清楚之外,無一處是完好,血肉模糊、紫腫歪扭,四肢顯然都已被折斷,他詛咒一般的眼神正狠狠盯著前方。

「打爛他的嘴。」一名俊秀帥氣、神情倨傲,穿著鑲著金邊的黑袍男子,他手裡蠻抓著一小嬰兒,以狠戾冰冷的語氣,低聲道。

「是!」四名壯碩下僕立刻動作,兩名抓住那名嚎叫的年輕男子,並撕抓他的頭髮,逼著他不得不抬頭。另兩名一人各拿一塊木板,絲毫不留情地直往年輕男子的口鼻甩打,不過兩下,那嘴唇已然紫腫,不成原形。

十下過後,那唇肉早已碎爛,口腔裡的舌頭無力垂出,也被打得血肉模糊,更有數顆牙齒已經被砸落在地。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物額敖渴……宜……物額敖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年輕男子拼著一口氣,雖然嘴舌已然無法在清晰說話,但是依舊狠毒地瞪著那男子,口裡毫不成語地嘶嚎。

「要我不得好死?」王清鷹眉一挑,那英挺的劍眉婉如出鞘一般,冰冷地盯著倒在地上的年輕男子,眼眸中閃爍著危險的精光。「哼!我就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或是……你女兒先死呢?咯咯咯!」

王清鷹陰狠的笑容令周圍不少小廝下人膽寒……心裡千萬遍告誡自己,絕對不要惹上六少爺!

王清鷹,王家族長嫡六子。天賦奇高,十歲便進入培體境,如今十六,剛剛進入築本境靈丹期,比起他的父親王凱歌毫不遜色、更是超越了他父親的修練速度。不過現在他被他父親嚴重告誡,不得貿然晉級凝魂境,否則將有根基不穩的嚴重後果。

王清鷹不是笨蛋,雖然驕傲狂妄,但絕不是腦抽、空有天賦而無腦子的傻瓜蛋。他當然知道自己晉級過快,雖然現在不顯,但是往後在高境界時,就會大大顯露根基不穩的後果。所以現在,他每天除了修練基本功之外,興致一來,也跑去學學那些紈絝子弟的荒唐事,反正無聊。

當然,什麼坑拐矇騙、調戲良家婦女、強占婢女丫環也不是沒做過的。

像現在,就是這六少爺看上一個剛嫁人的年輕丫環,剛脫了丫環身份成為媽媽,且也順利的生下女兒,見這丫環有著成熟的撫媚、風姿綽約,便讓小廝設計,強佔了人家的身子。

而這年輕媽媽回到家宅,寫了封遺書告知外出辦事的丈夫自縊之因,只穿著一抹紅兜,以她下嫁時的大紅嫁衣纏著屋樑,上吊自縊……

晚間,丈夫歸家,在門外就聽見自己未足月的女兒哇哇啼哭,卻不見屋內有任何燈火,心中已有些不安,進門後,只看見了那撕心裂肺的慘景……

「咯咯咯咯……反正你也要死了,就先送你女兒一程吧!」王清鷹說完,轉身面對後方那大缸,下頭還有著烈火焚燒,裡頭滾水沸沸,那淡淡白煙便是從中散發。

「烏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年輕男子乾裂的喉嚨不停嘶吼,但卻阻止不了王清鷹將女兒拋起,宛如丟竹球一般將他的摯愛女兒丟向沸水大缸……

「王清鷹,你他媽的不是人!」一聲大暍,從眾人後方響徹。同時間,那被拋在半空中的女嬰竟然凝停在半空中,距離缸口裡的沸水不過一寸。女嬰緩緩飄高,接著輕飄飄地飛過王清鷹、飛過眾下僕、飛過年輕男子,最終穩穩地躺窩在一名灰袍男子的臂膀裡。

王清鷹與一干下人皆是愕然地盯著那女嬰飛過他們的頭頂,最後落入那灰袍男子的懷裡……

「那不是……賤種嗎?」

「他不是都消失一個月,許家的阿斤還跟我說他摔下懸崖啊!」

「賤種果然有賤種的賤命啊……果真人賤死不了!」

王清鷹面目猙獰,口裡狠毒彷若詛咒地低喃:「王招妹……」

 

「真乖呢,都不會哭呢!」尋盼微笑看著埋在胳臂裡的可愛嬰兒,見她還含著拇指,眼睛睜得大大的和尋盼相覷。「好圓好亮的眼睛,就像烏墨一般的顏色啊……」

「咯咯咯!」女嬰綻放燦笑,那大眼睛頓時彎成了月牙。

「乖齁!」尋盼拍了拍女嬰,這才抬眼看向不遠處的王清鷹。「我說王清鷹啊,你也真是心狠呢,這麼可愛的娃娃你竟然想煮了?果真是人面獸心,喔不,說你是禽獸還真是污辱了禽獸啊……我得對牠們說聲對不起才行呐!」

「王招妹,不准你那張賤嘴叫我名字!你不配!」王清鷹瞪大雙眼,惡狠狠說著。「給我把那女娃兒交上來,我免你一頓打!」

「牡丹姊,妳聽得懂那種污辱禽獸的不明物種在說什麼嗎?」尋盼苦惱地轉向面色古怪的牡丹,皺眉說。

「呃……」牡丹不敢置信,這是她認識的招妹弟弟嗎?她柔弱無力的招妹弟弟到哪去了?!

「王招妹,你找死!」王清鷹青筋浮現,憤怒大喝。「給我打!」

十八名小廝中,十三名都是強悍壯丁,都是浸淫在王家武功十餘年的好手,只不過因為毫無天賦,無法修仙,但是若比起凡人,他們已然無敵。

而王招妹在他們的印象中,就是那軟趴趴、毫無力氣的小廢渣,他們一個人就能把他打得死到不能再死!現在同時十三人,這下這小廢渣恐怕就要成了一灘肉醬了。

「喝啊啊啊!」其中兩名首先發拳,一左一右砸向尋盼的左右兩頰。

「哼?」尋盼淡淡一哼,一股無以名狀的威能怦然綻放,十三名壯丁瞬間彷彿受到強大重擊,就這麼拋飛出去,有的直接撞破屋舍、有的撞裂那三尺圍牆、有的在地面上滑出深達兩尺的凹壑,延綿近數十尺……

王清鷹也同樣遭受到強烈衝擊,不過他比十三名壯丁好多,不過狼狽地後退了十數步,唯一慘狀就是翻倒了那沸騰大缸,大半沸水就灑在他的身體上,還好他早已到達靈丹期,這種凡世熱水還無法對他造成傷害,不過就是覺得有些燙手罷了。

「怎麼可能……」王清鷹震撼地看著尋盼,眼裡是滿滿的震驚。

王清鷹是年輕一代最天才的高手之一,他完全無法相信這軟弱的小廢渣在一個月不見後竟然強悍到讓他狼狽地後退好幾步,甚至連一點點反抗都沒有辦法。

就好像面對千丈高山那般巍峨地無可抗拒,自己就那般的渺小且無力……

「牡丹姊,這就是我的變化。」尋盼笑嘻嘻的瞰著一旁的牡丹,她那瓣小巧櫻唇盡其所能地張開,卻還是那可愛的O型狀。

「你……你也成為仙人了?」牡丹回過神來,看著尋盼的目光卻是複雜,有著驚喜、有著榮譽,卻也有著一絲落寞……

仙人,並不是指天階修士,而是未修練的凡人稱修士的敬稱。

「嗯,而且是很強很強,根本不能出現在這世界上的高手喔!」尋盼嘻笑說著。

「就愛說笑!」牡丹綻放著疼愛似的笑容,粉拳輕捶在尋盼的肩膀上。

「咦?」尋盼詫異地看向東南方,皺了皺眉頭,將懷裡的女嬰交給牡丹說:「牡丹姊,幫我照顧一下。」

「咦咦?你去哪?」牡丹有些笨手笨腳地接過女嬰,連忙問道。

「有人來找我……放心,絕不會有人傷得了我!」尋盼笑道。「你和這小娃娃待在這白色圓圈裡面,別出來,不然那邊那個不明物種很有可能會對妳不利。」

尋盼冷眼看向不遠處的王清鷹,而同時牡丹周身兩尺的範圍泛出耀眼白芒,一層微微可見的薄膜籠罩住整個圓圈,包覆住牡丹整個人。

尋盼對牡丹點點頭後,走出陣圓,嘆了口氣,走向那全身血汙的年輕男子,蹲下身來,稍微扶起他的身體,和他四目相對。

「呃呃啊……偶……雨……啊嗚……」年輕男子無法閉合的口腔發出不成言語的碎音,尋盼看著他的眼睛,對著他點點頭說:「你的女兒我會好好照顧,待她如親生女……不,她就是我的女兒,你放心吧!」

「啊呃……」年輕男子艱難地移動頭顱,彷彿點頭似的模樣,嘴角稍微上翹的笑容,他放心地閉上眼嚥下最後一口氣,一生命終。

 

當王凱歌與曾霆趕到西北小庭院時,只見庭院裡凌亂不堪,還有好幾道不明凹壑,而周圍的其中幾棟屋子竟然破了好幾個大洞,甚至不遠處的堅石圍牆竟然碎裂了個凹洞。那可是三尺高一尺厚的岩石所造啊,甚至還有歷代族長在上頭施展的防護術法,竟然碎裂了個凹洞?

定睛一看,那凹洞裡有個軟趴趴的人體,只見他口吐白沫,兩眼上吊翻白,四肢扭曲,以極為不符合常理的姿勢倒臥在裡頭。

而小庭院中央,只見五個小廝驚恐地跌坐在地,臉色翻白,不止地顫抖。一個血肉模糊的男子躺在一邊,顯然已氣絕。而王凱歌的寶貝兒子一臉狠毒、忌恨地瞪著不遠處的一名灰袍少年。灰袍少年旁邊還站著一名少女,她手中懷抱著小嬰兒,就站在不明發著光的圓圈裏頭。

「清鷹!」王凱歌瞬間由屋簷上跳下,轉瞬間就到達了兒子身旁。「清鷹!你沒事吧?到底發生了甚麼事?那闖入者呢?」

「爹、霆伯。」王清鷹見父親與曾家族長到來,一絲輕鬆與一絲陰狠浮現在心頭。「我並沒有看到闖入者……」

「嗯?」曾霆頓時皺眉,十分疑惑。

「是他!」王清鷹半瞇雙眼,惡毒地指向尋盼。「是他毆打我們王家子弟,甚至還想以人質要脅!」

曾霆與王凱歌立時轉頭,看著那尋盼。

「你是誰?」王凱歌狠瞪著尋盼,低吼似的嗓音詢問。

曾霆也是一臉嚴肅,全身已經做好防備,就怕一個措手而不及。

「呿,我叫──」尋盼正要報上名來,王清鷹一臉冷笑插話:「爹,他就是那個小賤種,招妹啊!」

王凱歌詫異地回過頭看向王清鷹,訝然道:「他就是那賤種?」

「賤種……?」曾霆不解地低問。

「啊啊,老哥,讓你見笑了!」王凱歌有些尷尬地笑著說。「他是我酒醉時不小心留下的。真怪我當時沒有留意,讓我王家蒙羞啊!」

「這話先不提……重點是那闖入者……」曾霆不想聽這種私家八卦,警備著四周說。

「是我疏忽。」王凱歌也想回正題,轉頭對兒子問。「剛剛在這裡有沒有非王家人闖入?」

「就那賤種。」王清鷹理所當然說。

「不,爹是問,有沒有你沒見過的陌生修士。」王凱歌沉著臉說。「方才爹和你霆叔在書房就感覺到了這邊出現半個月前出現過的那莫名強大的威能,我們懷疑就是闖入劉家的那犯人。」

「清鷹,我問你,你那些手下是怎麼回事?」曾霆突然開口問。手指了指幾個臉色慘白的小廝,還有昏迷在某條凹壑與牆上凹洞裡的壯丁。

「那傢伙出手的。」王清鷹下巴囂張地朝尋盼點了點道。

王凱歌與曾霆一同愕然地看向尋盼。

卻在這時,尋盼抬頭看向天空,雖然低音卻讓眾人能夠清晰聽見他的喃語:「第三個,來了。」

一息後,王凱歌與曾霆才感應到,東方正有個強大的氣息正往此地前來。

「劉家那老傢伙來了!」王凱歌沉聲說著,眼神十分險惡。

「看來他也感覺到剛剛那威能了。」曾霆皺眉說。

五息過後,一名紫袍老者緩緩佇立在空,俾倪著下方的眾人。

「看來二位也是感應到了那威能了。」那沙啞的聲音呈現出一股渾厚的威勢,王凱歌與曾霆不自覺的縮了縮肩膀。

「劉綱老爺子,您曾孫女的閨房可整理好了?」王凱歌平息內心裡的緊張,哂然諷刺著。

「嗯,不過是衣物凌亂罷了。」劉綱臉色不變,似乎毫不受氣,他倒也是哂笑說:「比起我劉家,你們王家倒比較熱鬧啊!」

「你……」王凱歌為之氣結,卻也反駁不了任何話語。

「霆小子,你可知道目前情況?」劉綱不理王凱歌,轉向曾霆詢問。

「老爺子,我們到來時,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份子。」曾霆說。「或許這高手早已遁逃遠矣。」

「我也是這麼想的。」劉綱捋順頸下長鬚道,他眼角一瞄,見到牡丹身處在的圓圈之中,頓時皺眉。「那是甚麼?」

王凱歌與曾霆隨著劉綱的視線看像牡丹,也發現了她周圍那古怪的薄膜與圓圈。

「劉老祖宗看不出來這是甚麼?」尋盼笑著開口。

「你這賤種閉嘴,現在沒有你開口的資格。」王凱歌嫌惡地說。

「你,管的了我嗎?」尋盼連正眼都不屑往王凱歌看去,他高傲地抬起頭,看向天空說:「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夠藐視我,也沒有人能夠在欺凌我──!」

王凱歌憤怒,這賤種竟然敢反逆自己?他可是王家高高在上的頂點,他一個小小螻蟻竟敢無視於自己這族長,還敢說出這等自大妄言!

「你永遠就是廢物!賤種!」王凱歌陰毒地語氣說著。「你那賤貨娘親也是,勾引我的狐狸精!淫蕩賤婦!根本就是妓女!比妓女還要不如!而你,王招妹!你連當人的資格都沒有!」

「真想不到,這種話會從堂堂族長嘴中說出。」劉綱鄙視著王凱歌,一臉厭惡。「你既然生下了賤種,你不也是賤種?你連當賤種的資格都沒有!」

「劉老頭!你別囂張!我總有一天會將你擊敗!讓王家鼎立於桃河之頂!」

「你沒那個機會了……」

一聲幽幽的話語,從王凱歌耳邊繚繞。

一股龐大磅礡恐怖的威能瘋狂迸出,王凱歌瞬間有如面對萬丈高山、千浪海嘯,自己比螻蟻還要渺小的無力感。

劉綱與曾霆驚駭地看向尋盼──只見他肩頰之間綻出三對白翼,散發出一股浩然神聖之意,讓人不禁為之崇拜敬仰。

砰!砰!

只見王凱歌與王清鷹硬生生跪伏在地,以五體投地的方式對著尋盼膜拜,全身不止地顫抖。

「原本我還看在你是我的親爹,不想殺你復仇……」尋盼淡淡說著,但不止王家父子兩人,就是一旁的曾霆與忍不住降落於地的劉綱都能清楚感覺到,尋盼那冷靜之下的憤怒、怨恨。

「但是,你竟敢污辱娘親……」尋盼緩緩踏出一步,一聲悶響,王凱歌與王清鷹已經連跪伏姿勢都無法,直接癱趴,兩腿間漸漸泌出水灘,腹下的土地頓時溽溼一片。

「我是你爹……你殺我……是、大逆……不道……唔呃啊……」王凱歌迸出大量內力,努力撐起頭顱,強硬地吼出幾聲,瞬間又被更強大地威能壓迫,兩人身下地泥地已然陷下兩吋之深。

「哼!既然現在桃河鎮兩位族長也在,我就在此宣告!」尋盼看向一旁的曾霆與劉綱說。「兩位可能做見證?」

「當然!」兩人強壓心中恐懼,有些外厲內荏道。

「我,王招妹,從此時此刻起,脫離王家!」尋盼開口,卻蘊含了龐大威能,整個桃河鎮方圓百里內,都能清晰聽見尋盼那鏗鏘有力的話語:「此刻起,我叫做南宮尋盼!與王家一絲瓜葛也無!並且與王家族長王凱歌斷絕父子關係!從此恩斷義絕,毫無相欠!所有鎮民皆是見證!」

語畢,桃河鎮一片寂靜。

接著,紛紛亂亂的震驚、疑惑、憤怒轟起。

身為人子,竟然忤上,甚至斷絕父子關係?這多可笑!

這是多麼大逆不道!

在絕大多數人眼中,尋盼就是大逆不道,根本目無禮教!

「我,南宮尋盼,在此向王凱歌提出決鬥之約!便在此時此刻此地一決勝負!生死無論!」尋盼再度發話,又一次讓桃河鎮一片靜默。

尋盼一步步踱向王凱歌,手指一勾,王凱歌的身體緩緩浮起,彷彿被人穩妥攙扶,總算站起身來。

「來吧。」尋盼手指在一勾,不過這次並沒有用上任何內力,只是十分的挑釁。

「你這畜牲……逆子!」王凱歌滿臉通紅,瞬間便現出法劍,但卻遲遲不敢欺身攻擊。

「現在戰鬥已經開始了。」尋盼微微一笑,聲音傳遍大街小巷。「在場的劉綱老爺子、曾霆族長都是見證者。」

曾霆與劉綱滿臉鬱悶,他們根本不想淌這渾水啊!

「你不出手……那就由我先出手了!」尋盼眼神一凜,手還未抬起,十餘尺外的王凱歌應聲跪下,泣不成聲,嚎道:「求、求您!饒過……小人一次吧……求求您……求求……小人……給……給您磕頭……請……請放過……小人的賤命吧……求求您呀!!!」

不說劉綱、曾霆,就是尋盼也沒想到,這王凱歌的態度竟然如此快速的轉變,對自己不屑一顧的賤子下跪磕頭。

王凱歌不住地磕頭,一次一次都是使盡吃奶的力氣,狠狠地往地上砸,霎時間已經頭破血流。

而一旁早已脫離尋盼的威壓的王清鷹,愣愣地、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崇拜的親爹。

聽到吵雜聲,早已在遠處偷窺的眾僕、眾婢皆是一臉茫然,那令他們既怕又懼的主人竟然對著自己的么子磕頭?

在群人之中,當然也有王家嫡系,更連王家老太太、族長夫人與一些親戚子女,皆是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的主心骨、王家的梁柱,對著他們根本是現在才知道的么子磕頭。

尋盼微蹙眉頭,看著依舊磕頭不停的王凱歌,默不作聲。

「……南宮道長,請您高抬貴手,放過王族長吧……」劉綱抱拳,微微躬身對尋盼道。

尋盼瞟向劉綱,等著他的理由。

「相信周圍的王家子弟、奴僕都已經看到了所有的經過了。」劉綱環視周圍說。「王族長在王家的地位,早已在他下跪之時,威信俱滅。更別說經過此次經驗,恐怕他也在無精進的可能了。」

劉綱說得正確,早在半月前,尋盼無意識間散發出來的威能就已經在王凱歌的心裡留下陰霾。此刻不僅尋盼將恐怖的神念匯聚成威壓,完全壓下王凱歌的身心,更別說他自己禁不住死亡的恐懼,對自己的血親下跪求饒。

這些,都已經成了他的心魔。

深根柢固。

 

「牡丹姊……妳真不跟我走?」尋盼抓著牡丹軟嫩的小手,抿著唇道。

「招妹……不對,現在該叫你尋盼了──」

「不,只有牡丹姊!」尋盼大聲打斷牡丹的話,鏗鏘道:「只有牡丹姊能叫我招妹……我還是牡丹姊的招妹弟弟呀……」

「招妹!」牡丹撫上尋盼嫩滑的臉龐,柔聲說:「我跟你已經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了。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修真者可以常駐青春,我也知道修真者的壽命比一般人長得多。當你還是這般俊秀,我已經人老珠黃,甚至死去。我不希望你難過,招妹,你是個懂得珍惜的孩子,如果失去我,你會傷心的……倒不如在那之前,我們就停在這裡,我是你的牡丹姊,你是我的招妹弟弟。」

「牡丹姊……」

「何況,我還有爹娘呢!」牡丹食指捂上尋盼的嘴唇,燦笑說。「我可不能拋下他們,做個不孝女。」

尋盼張口欲言,卻又結舌,一字也吐不出來。

「拿去!」牡丹將一個包袱遞給尋盼,說道:「裡面有一百萬兩銀票,還有我寫的一些養育孩子的注意事項。錢是夫人要我給你的,她說是盤纏。」

尋盼苦笑。

他背上還揹著那小女嬰,此時正呼嚕呼嚕睡著。

「那,快去吧!」牡丹用力一推,將尋盼推退幾步。

「牡丹姊……」

「去吧!」牡丹粲然微笑,揮了揮手。

「等等,牡丹姊,請妳伸出手來。」尋盼卻又走近牡丹,不容置否地直接拉住牡丹的左手。

「咦、咦?」牡丹臉上猛然一紅,看著尋盼正仔細端詳著自己的左手,忍不住心跳飛快。

「可能有點痛,忍一下!」

「欸欸?」

尋盼輕輕一劃,牡丹的左手背上被他的指甲畫出一道血痕,數滴血珠子汨汨冒出。

他又咬破自己的食指,擠出些血滴,在那道血痕上一抹,微微白光湛出。牡丹只覺手背發熱,有些燒灼,直到白光退去,那灼熱感才漸漸消退。

尋盼鬆開牡丹的手,她抽回手一看,只見左手背上浮出一朵淡淡粉紅的……牡丹花!

「這、這……」

「這是護身符。」尋盼笑著說。「從今以後,只要是對妳有惡意的觸摸或攻擊,這朵牡丹都會替我保護好妳!」

「咦?」牡丹詫異地看著那朵維妙維肖的牡丹花,淡淡的粉色,若不仔細湊近看還無法看出來。

「還有,如果牡丹姊反悔了,想要找我的話,就抹些妳的血在牡丹花上面,我就會立刻、馬上趕到牡丹姊的面前!」尋盼挽起牡丹的左手,淺淺地在那朵牡丹花上,印了一唇。

「招妹……」牡丹臉紅如血欲滴,用力抽回左手,右手抱住手背,就宛如寶物一般懷抱在胸口。

「我走了,牡丹姊……」尋盼頷首。

他轉身往東,背對著西沉的夕陽,漸行漸遠──

 

招妹,謝謝你給我的這最後的禮物,那吻,我會永遠記在心頭。

我其實很想哭的,你知道嗎?

可是,我是姊姊,所以我不能哭!

我必須堅強,我必須保護弟弟!

可是,你已經長大了,大得足以保護我了。

所以,該是我放手的時候了……

看著你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的背影,我好幾次差點叫出聲來,叫你回來、叫你別走、叫你帶著我走……

但我忍住了。

我不能任性,我是姊姊,所以我該讓你自己飛翔,而不是永遠把你擱在背後,替你攬下所有困難。雖然我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繼續保護你。

招妹,你聽得到嗎?

我好愛你!

好愛你好愛你好愛你!

我真的好愛你!

招妹……招妹……招妹招妹招妹!

眼淚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這是我允許自己最後一次哭泣,以後,我絕對不再流眼淚了。

招妹,我會堅強,我會保護自己,我不會讓你擔心……

所以,要想我喔!要記得我喔!

你送我的牡丹,真的好美……

招妹招妹招妹……

我愛你!

招妹……

 

「招妹──────!!!!!」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天羽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8)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