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點都不服輸

 

午夜,東方下弦萌芽,朦朧銀霧淡淡浸染大地。

沈洛年身披黑袍,御著風移咒,高速往圓足醫院飄掠。

自從和三帝女激戰、重傷狄純、沈家父女逃緝山口,已然過了十日。

這十日,沈洛年日日深夜趕赴圓足醫院照料狄純傷勢,直到狄韻的腳步聲來近,才翻過窗台離去。

然而,不知原因為何,狄純並未得到應有的營養劑供給,導致身體每況愈下,撐了十日已成大限。

沈洛年有好幾次衝動想闖進艾露辦公室裡問清楚,但想到如果不小心被人發現,自己還可逃,艾露可還有整個圓足醫院得照料,不可能脫身,到時害的艾露獲罪,可就得不償失。

所幸沈洛年沉睡百年,雖然才智聰明並沒有增長一絲,但在理智上倒有些進步,雖然不耐煩的衝動性格仍然,但總括來說,已有不小的改善了。

若是百年前的他,恐怕不只找了艾露,還衝上擎天塔找葉瑋珊算帳去了。

今日,沈洛年見狄純再拖下去也是死,倒不如自己將她偷到山口鎮,自己全天候照料,說不定還有一絲機會。不說自己,山口鎮還有不少妖仙,說不定靠自家女兒或稚嬉堂主人仙狐懷玉的人面廣大,還能找到治救狄純的妖仙。

心念沉重的沈洛年,飄飛了許久,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超越圓足醫院一、兩百公尺去了。當下沈洛年搖搖頭,回頭往圓足醫院下方飄去。

卻在飄近狄純病房時,沈洛年感應到房內的炁息變動,停在半空中。

媽啦,這陣仗就要抓自己?未免也太小看了吧?

沈洛年飄至窗旁,微微內窺,只見那有著嬌小身軀、秀長黑髮、稚童臉蛋的狄韻,坐在狄純的床邊,眼光銳利的盯著窗口。

沈洛年皺著眉,縮回目光,正躊躇時,狄韻卻細語開口:「沈凡,不用躲了,我知道你在外面。」

沈洛年一聽,驚的腳正要施力蹬牆飄飛而去,狄韻繼續說:「我沒有攜帶小棍,也不會對你發動魔法。你是魔法使,應該很清楚,這房內也沒有被施魔法陣。」

就是什麼都沒有才可怕呀!

沈洛年僵在半空中,走也不是、進也不是,十分的矛盾。

裡頭安靜數秒,沈洛年卻又聽見狄韻自言自語般的喃語:「唉……又看錯了呀?這是今晚第幾次了?老頭,媽已經快不行了,你什麼時候才會來?你不是跟我保證過的嗎?臭老頭、大變態、噁心、臭混帳、大白癡、大笨蛋、死無──」

「媽的,小惡女,在我背後罵得可真爽啊?」沈洛年實在聽不下去,輕手輕腳的躍進病房內,汗顏的對狄韻說。

「你──」狄韻見著沈洛年,原本的愁雲慘霧猛然雨過天晴,欣喜萬分。不過她頓了頓,故作氣結對沈洛年低聲嗔罵:「你這渾蛋臭老頭!這麼晚才來,不是跟我保證要治好我媽的嗎?」

「我才想問妳怎麼回事,為什麼小純沒有得到她應有的營養劑量?」沈洛年不理狄韻的低吼,皺眉詢問。

「這……」狄韻低下頭來,弦然欲泣樣。「都是……都是那姓朱的臭女人搞的鬼!」

「姓朱的臭女人?」沈洛年一聽,不禁歪頭思考,想了想說:「她哪位?我認識她嗎?」

「就是被你揍成豬鼻的那女人啦!」狄韻不耐煩的說。

「啊?那一夜我好像揍了不少女人,是哪一個我也不記得了。」沈洛年抓抓頭,就是想不起那姓朱的臭女人是誰。

「好吧,是我形容錯誤……就是那個先被你揍成豬鼻,之後又叫你去醫治她,結果被你氣到昏倒的那名女將軍。」狄韻被沈洛年的笨樣無奈到忘記狄純重傷的悲傷,無言的扶額說。

「喔,那個叫朱君……朱君啥的?」沈洛年想了想又問。

「朱君詠……現在不是討論那死女人名字的時候。」狄韻好不容易把話題移回重點。

君詠為闖入司令部一案之負責人,又得到葉瑋珊親授的權力,可說是非常的囂張。

也因她為負責人,所以三帝女雖然極力隱瞞,終究還是隱瞞不了救出沈絳雪的就是狄韻隨官沈凡。不過在葉瑋珊的命令下,這闖入者的真實身分依舊只有三帝女及司令葉瑋珊與此案負責人朱君詠知道。

君詠在當夜得知闖入者真實身分,又得知是沈凡將重傷的狄純送往歲安醫院,雖然不知其中之密,但也不免猜出兩人關係匪淺。三帝女沒想到的是,朱君詠竟然敢以十聖之一的狄純性命當作誘餌,望將沈凡誘回圓足醫院,將之一把擄獲。

於是朱君詠動用她所有的權力,不僅僅將營養劑調整為危險藥品,又將不少軍醫院內重患送往圓足醫院,甚至對材料所發下命令,圓足醫院一日所能領取之營養劑量不得超過三百人份。要知道,這些送來軍醫院內的重患,在接受光術的治療下,所需要的營養劑早超過兩人份的營養劑,配給全院所需的病患後,狄純所能配到的頂頂多多只有三人份。在經過大量的光術治療下,狄純一日所需的至少要五至十人份,且還是因為狄純修練百年,才能只有這種數字,否則若是一般人,一日所需的恐怕是狄純的二至三倍不止。

在營養劑如此量少的情況下,狄純的病況當然每況愈下,且在沈洛年不知情的狀況下還繼續施術治療,當然只是雪上加霜,令狄純的大限更加的縮短。

三帝女發現此況,緊急向葉瑋珊報告,但朱君詠卻據理力爭,只為抓住闖入者。不過狄純好歹和葉瑋珊共處百餘年,甚至還是故人的遺托,當然不能讓她輕易葬送性命,只得限制朱君詠──十日內,若未抓住沈凡,當即將營養劑補足供給狄純,並搶救於無誤。

「葉瑋珊到底在搞什麼,竟然同意這臭女人的提議?」沈洛年聽完狄韻的說法後,沉默良久,才憤憤地碎語。

沈洛年沒發現,狄韻在自己說出葉瑋珊時抿了抿嘴,落寞似的垂眼,後又宛如終於下定決心般的抬頭,若無其事地對他說:「已過了午夜,現在已經是第九日了,只要再過一日,媽媽的營養劑就能夠得到滿足──」

「來不及了。」沈洛年沉痛的搖頭說。

「咦?」

「來不及了……」沈洛年語重心長地重複。

「騙……騙人……」狄韻捂著嘴,一臉不信的看著沈洛年。「你騙人騙人!院長阿姨跟我保證過,媽可以撐到十五日的!」

「的確,妳媽是能夠撐十五日,艾院長並未騙妳,不過她是以性命是否保存為基準來說。」沈洛年說。「不過十五日時,小純的確還活著,但也僅僅只是活著……只能躺在床上沉睡,永眠。」

「你怎麼能確定?院長阿姨的資歷比你──」狄韻說到一半,猛然一頓。

卻是她猛然想起,艾露曾經親口對自己說:『若比起醫學知識,沈凡可說是首屈一指,當之無愧』

「小惡女,妳怎了?」沈洛年見狄韻呆然張嘴,狐疑地問。

狄韻回過神了,咬著下唇望著沈洛年,頹然地低頭,低語著:「你有辦法治好媽媽嗎?老頭。」

「我不太有把握……」沈洛年沉重的說。「不過在這裡繼續拖下去也是一死,我打算將小純帶到山口鎮,找出一線希望。」

「死馬當活馬醫嗎?」狄韻茫然若失似地望著沈洛年,十日來的擔憂、悲傷早已積滿胸口,若不是死撐苦守,早已潰堤崩垮。

「妳……」沈洛年看著狄韻的情緒,心知不妙,積壓太多的壓力與悲愁,外加壓抑甦蓔,使得狄韻已在崩潰的邊緣了。

「怎樣……」狄韻強壓著激動,但一開口卻繃不住,哽咽的囫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妳呀……」沈洛年苦笑地走近狄韻,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腦勺。「真是一點都不服輸,愛逞強!」

「你……你不要碰我啦……」狄韻憋著眼淚,伸手要推開沈洛年,但卻被沈洛年一把抓起,將她攬在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纖瘦的背脊。

這一拍,似乎將狄韻的內心防護拍碎,她哇的一聲,悶在沈洛年懷裡嚎啕。

情感如滔天巨浪般發洩而出,累積著、壓縮著,一有出口時,不管多小那洩出的力道都不容小覷。尤其狄韻還要多加心力壓抑甦蓔,這更令她疲憊,不說擔憂母親,更掛心著逃脫在外的他,是否有逃過搜查隊伍的追捕?

被淚水染紅的眼眶,眨著秀氣的眼眸,不依地望著面容,沈洛年只覺一陣電擊,彷彿回到百年前,面對容易自責的傻女孩葉瑋珊時,那甜蜜卻得壓抑自己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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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羽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