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好人
好冷。
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有太多的不明白在腦海中閃爍。
緩緩離去的背影。
是誰?
在耳邊呢喃的聲音。
是誰?
手掌粗糙的觸感摩擦著臉頰。
是誰?
那一塊模糊渾沌的面容。
是誰?
為何想不起來?
為何這麼的冷?
────會死。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過的感覺。
更加清晰的意識到死亡。
死亡原來這麼冷。
動彈不得的感覺真的好難受。
如果死掉之後還能活動一下就好了。
啊。
感覺越來越溫暖。
看來已經到了死後世界了。
還是做過一些好事所以不會下地獄吧?
如果死了之後可以想起來那是誰該有多好。
那是一種陽光的味道。
死後的世界還能有這樣的味道。
真是太好了。
………………
「……娃兒,你該醒了……」
「睜眼了睜眼了!!」
還是朦朧的聽覺感受到一陣十分龐然的噪音,震得她皺眉。
視線逐漸清晰,那一團模糊的白霧漸漸驅散,化成了一張面容。
成熟的五官,蒼白的面色,彷彿久病纏身般的虛弱,但是那雙深沉的瞳孔之中,卻是莫名的令人感到安心,有著一股滄桑的溫柔。
「小墨兒!你終於醒了……嗚嗚嗚啊……」
一旁的絳雪看著南宮墨漸漸甦醒,緊繃的精神放下之後,淚腺崩塌,抓著南宮墨的手,嚎啕不已。
「絳雪……我怎麼……」
「陰陽失調,氣急攻心,走火入魔。」
「啊?」
茫然地看著那張年輕臉龐,南宮墨這時才認出,不就是這幾日一直龜在湖邊不說話的玄雲嘛!
「小娃兒,你怎麼會想要將正罡拳和柔水掌同時運氣呢?」
南宮墨掙扎著坐起,發現剛剛自己一直躺在玄雲的懷裡,讓她怪不好意思,然而玄雲卻是一把抓住,壓回南宮墨,臥在自己懷裡。
「你現在能清醒是我在替你運氣,你離開我,三步之內必死無疑。」
詫異地看著認真的眼神,南宮墨只好乖乖的把頭靠在玄雲的腹部上,雙手與玄雲交握在胸口上。
絳雪看著兩人,止了淚水,卻是一語不發,靜靜坐在一旁,讓南宮墨十分疑惑。
「小娃兒,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啊,喔……我只是覺得,每次要換另一套功法都得收功運氣回丹田,如果我同時運轉,一個當表象,一個當暗影,那就可以同時收發,不用這麼麻煩了。」
「你只是嫌麻煩?」
「是阿,兩位師傅都說,戰鬥中,瞬息萬變,光是收功換功就得花上不少時間,怎麼來的及呢。」
「為何要收功換功,同一招便可即是。」
「我可以先用柔水掌收化對方的勁力,再用正罡拳的罡力打回去,那不是更好嗎?」
南宮墨眨眨眼,只見玄雲從原本的面癱漸漸轉為淺淺微笑,看得讓南宮墨詫異不已。
原來這張臉會笑啊?
「的確更好,但……輕則走火入魔,武功盡廢,成為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廢人;重則立即死亡。」
「感覺立即死亡比較輕……」絳雪在一旁輕輕說。
「傻娃兒啊,人生在世,只要活著便有千萬機遇,死了,甚麼都沒有了。」
玄雲搖搖頭,笑容漸漸消去,又成了面癱。
「我可以讓你實現你的想法,但是有一個條件,你得先答應我,並發誓絕對做到,如何?」
「如果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情的話,就可以。」
玄雲意外的挑了挑眉,眼中看著南宮墨是更加的滿意。
「自然不是那亂七八糟的事,只要你發誓,做一名好人,我就讓你實現。」
「好人?怎樣的好人?」
「怎樣的好人自然是要由你自己來領悟,如何?願意發誓嗎?」
南宮墨卻沒有立刻答應,反而閉上眼睛,宛如沉思。
「小墨兒發誓,我也發誓!」
絳雪卻立刻出聲,只見她手掌向天,大聲說道:「我,火狐族絳雪,發誓要一輩子當南宮墨的好朋友、好姊妹,絕不背叛、絕不拋棄,若違此誓,天雷劈、罡風斬,永世沉淪!」
「絳雪!」
南宮墨驚異地看著絳雪,然而她卻燦爛的笑著,眼神非常的認真。
玄雲淡淡地看著絳雪,嘴角又浮出了一點弧度。
南宮墨抽出被握住的手,手掌向著天空,用盡力氣大喊:
「我,南宮墨,在此發誓要當一個好人,絕對的好人,並且永遠當火狐族絳雪的好朋友、好姊妹,永不背叛、永不拋棄,若違此誓,天雷劈、罡風斬,永世沉淪!」
絳雪蹲在南宮墨身前,伸出了雙手。
兩小雙手輕輕交握,雙眼只有對方的誠懇以及信賴。
玄雲卻是抬起頭來,那蒼灰的長髮,一縷縷的隨風而起。
「天下萬物皆由陰陽化生。而萬物皆有陰陽之分。你只需記著三句話--『陰極為陽,陽極為陰』、『陰陽相剋,水火不容』、『太極運轉,生生不息』。」
玄雲手掌一翻,紙筆墨硯頓時出現。
在那白紙上,畫了完美無缺的圓。
「此為太極,一分而二,化做陰陽。」
一條柔滑的雙曲線分開了圓。
一點黑墨,染在右方的曲塊上。
「陽極為陰,陰極為陽。」
卻在左方的曲塊上塗滿了墨,卻又留了一小圓點的空白,正與黑點成對角。
「陰陽相剋,水火不容。」
黑白分明,絲毫不有一點交融。
把紙轉圈,陰陽圖緩緩轉起。
「太極運轉,生生不息。」
玄雲停下動作,淡淡地看著南宮墨。
南宮墨盯著那張紙上的陰陽圖,久久不動。
這讓一旁的絳雪看著驚疑,之前兩名師傅解說完,只有短短思考便能開始施展手腳,然而聽完玄雲的解說,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卻不見南宮墨有任何動作。
這陰陽圖有這麼難嗎?不就是一個黑白兩色的圓形?
絳雪覺得自己都聽得明白了,為何應該比自己還要聰明,悟性驚為天人的南宮墨卻是盯著圖,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太令她驚訝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南宮墨依然看著那張陰陽圖。
玄雲也不做任何說明,放任南宮墨自己埋頭。
絳雪在一旁乾著急,多次用眼色對玄雲提醒,然而玄雲卻是閉目養神,完全沒有理會。
不敢打擾南宮墨的絳雪只能乖乖安靜的坐在湖邊,百般聊賴的看著微微蕩漾的湖面。
那青山白雲照映在湖面上,是多美的景色,自然不關絳雪的事情,她早已閉上眼睛,輕輕地點著頭。
所以她沒看到,那清澈的湖面緩緩地出現波浪,越來越劇烈,宛如沸騰一般。
破轟一聲巨響,驚醒了絳雪,猛然抬頭看去,只見羅臼和丁語蘭站在自己身前,兩人全身濕漉漉的。
兩人氣息一轉,身上的衣物髮絲全然乾燥,看的絳雪目瞪口呆。
不理絳雪的呆愣,兩人走到玄雲身前,面色陰沉。
「最多三日。」羅臼低聲說,面色更差了。
丁語蘭亦是臉色難看,更多是悲傷之感。
玄雲輕閉雙眼,微微點點頭。
看著淡然的玄雲,兩人也只能嘆口氣,往火堆要走,卻是突然注意到,依然待在玄雲不遠處旁的南宮墨。
「那是……兩儀圖?!」
「你傳了兩儀心法?!」
兩人驚異的來回看著南宮墨以及玄雲,不敢置信。
他們倆人在傳授南宮墨時,受門規限制,只能傳授招式,卻是不能傳授心法,那絕對是大忌。
而兩儀心法,那可是兩儀宗的鎮派心法啊,只有親傳弟子才有學習的資格。
親傳弟子那可都是門派裡最為忠心的弟子,不然也不會被收為親傳了。
現在卻傳授給了完全的外人,這不啻於背叛宗門阿。
「這可好嗎?」丁語蘭憂心地問玄雲。
玄雲轉過頭來,看著依然沉思的南宮墨,點了點頭。
「若是她,必然無礙。」
一直沒有任何動作的南宮墨,卻在這時抬起頭來,看著天穹。
又轉過頭,望向湖邊。
絳雪見南宮墨有了動作,高興不已,但卻發覺她的眼神中,竟然一點神采也沒有,灰濛濛的一片。
「小墨兒……?」
丁語蘭與羅臼兩人也仔細的看著南宮墨,越看卻越是吃驚,甚至是恐懼。
「無我入道?!」
「她可沒有任何修為啊!」
「悟道,不必修為,但我從未聽聞過,不到二十年光陰的歷練,能夠成就悟道!」
羅臼與丁語蘭緩緩退開南宮墨的身邊,同時把絳雪也帶遠,不讓她貿然接近。
只見南宮墨又回過頭來,拿起那張陰陽圖,慢慢地將紙柔爛,掌握住了揉圓。
向空一拋,待紙團落下,又是伸手一拍,那紙團瞬間化做片片紙屑。
兩手上下一畫,緩緩成圓,慢慢的雙手歸攏在下腹丹田。
轉過身來,那雙眼又是那清澈墨黑的雙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