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心蝕骨

 

夜晚,烏雲壟罩,星辰、皓月無以為芒。

綿雨,細柔流瀉,朦朧視野。

空中,一道黑影,快速掠過。

斗篷被亂流吹得啪啪作響,黑影毫不減速,依舊往南方而翔。

覆罩下的面孔,被陰影遮住,只能隱約在頷間窺見一綹雜亂濃鬚。

在這暗天之中,黑影周身很明顯的泛著暗紅色的光芒,宛如黑夜中的一道閃爍火芒。

在空中飄翔了近兩小時,黑影終於到達了他的目的地──圓足醫院。

黑影飄下,隱藏著自己的形跡,往醫院第三排屋宇飄去。

他看準一扇窗子,無聲無息地翻了進去。

病房內,病床上,一名有著銀白長髮的女性,臥躺在床上。她的面容,蒼白的毫無血色,那朵唇瓣,蒼白間還有著黯淡紫氣。

黑影卸下連帽,他緊緊地皺著眉頭,看著女性那病容,半晌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他喃喃的自語,卻有著非常深沉的怒氣。

他快速脫下濕淋淋的黑袍,隨手抹抹內裏的暗紅衣袍,手上的溼氣立即乾燥。他快速準確地翻動女性的眼皮,扳開她那張小嘴,看著口內。他一口氣翻開女性身上披著的被褥,輕輕的將女性身上那薄薄的白袍翻開,裸露酥胸,他宛如渾然不覺,只快手快腳地拆了女性胸上的繃帶。只見她右胸上還有著一指粗的血窟,黑影手裏翻動,手掌赫然泛出溫暖的柔芒,覆蓋下胸上血窟。

半晌而過,他收了手,從後腰包內取出一綑繃帶,所幸方才有黑袍遮雨,繃帶依舊乾燥。他輕輕的替女性纏上繃帶,溫柔至極。接著,他往下游走,輕巧的拆開了女性腰部上的繃帶,只見右側腰上,還能清楚看見一個兩指寬的血窟,他手掌再度泛出光芒,覆上血窟,漸漸使血窟縮小癒合,這又才纏上繃帶。

黑影看著女性,深深地嘆了口氣。他溫柔的將薄袍重新套上,再緩緩披上被褥後,他披上黑袍,往窗外飄飛而去。

 

黑影離去不到半刻鐘,房門呀然開啟,一名嬌小的女子,身著潔白筆挺的軍服,緩緩地走近病床。

「媽……」女子神色十分憂傷的喃語。「聽得到我說話嗎?妳都不起來聽我說話嗎?妳不是最喜歡跟我聊天了嗎?快起床啊!」

病床上的女性,依舊沉沉的睡著。

「媽,妳知道嗎?妳再不醒來……就真的醒不來了!」女子哀痛地說著。「朱君詠那渾蛋,竟然為了要抓老頭,把妳當誘餌!甚至限制圓足醫院營養劑的用量,根本沒法讓妳大量使用……妳再不醒來,老頭的治療等於沒用呀!媽……快醒來呀!醒來才能自行補充營養呀!」

女子輕輕抓著女性的肩膀,突然覺得不對,將被褥翻起,卻見原本應該有些滲著血水繃帶,如今卻乾淨潔白,顯然有人替女性換過繃帶。

「老頭?」女子詫異地張望病房,卻不見有另個人影存在。「已經走啦……」

女子頗為失望的嘆口氣,搖了搖頭,微微笑著對女性說:「媽,快起床喔!別賴床了!我明天再來看妳。」

女子替女性蓋好被褥,彎下腰,輕輕的啄上女性的臉頰,這才轉身離開房內。

 

女孩坐臥在床,支著頤,看著窗外那緩緩消散的烏雲,漸漸透出銀月的柔芒。

女孩那不顯喜怒的面容,微微的上揚嘴角,勾出了一抹微笑。

「姐姐有什麼事?」女孩依舊看著窗外,輕輕地開口。

「妳知道的。」一名少女緩緩坐下床邊,背著女孩,淡淡地說。

「我是知道。」女孩呵呵一笑說。

「那晚……就是妳夢見他的時候吧?」少女低著頭,緩緩地說。

「對。」女孩輕輕的點了頭,雖然少女不會看見,下意識的,還是作出了動作。「不過,並不是第一次夢見。」

「是嗎?」少女無所謂似的說。

「是的。」女孩順從的回答。「從有記憶開始,就常常夢見他了。」

「每次都會……」少女突然語塞,不知該不該說下去。

「都會哭?」女孩替少女接了下去,哂然說著。「會的。每次、彷彿椎心蝕骨般。」

「毫無來由?」少女輕捂心口,語氣卻十分淡然。

「我也很想知道原因。」女孩微微搖著頭說。

「夢中的他……是如何?」少女眨眨眼問。

「他……有時翻飛過洋、有時殺人如麻、有時溫和微笑、有時無賴譏諷、有時拚死無懼。」女孩嘴教的笑意更深,不自覺地瞇起眼皮,雍容百態。「場景千變萬化,他卻永遠孤身一人,夢醒前,必是看著他的背影,蕭索無依……孤獨的,動容流淚。」

「他……現在有我了!」少女突然厲聲說道。

「是啊……」女孩卻毫無所謂,依舊淡淡地說著。「但妳……也只是個過客,沒有人能夠和他永存……」

「妳……妳胡說!」

「說我胡說也好、不信也罷。」女孩依舊望著窗外說。「這其實沒有任何根據的……姐姐。只不過是我的直覺罷了,不要信我……真的,不要信我。」

「唉……」少女猛然嘆了口氣,又輕笑了一口,緩緩地說:「我太激動了。的確,我知道,這只不過是妳的直覺,我不必信以為真……但是,我真的無法接受,我只是個過客……我是他的女兒呀!還有媽……」

「他……是個特殊的存在。」女孩淡淡地說。

「我知道。」少女說。

兩人陷入沉默,幽暗的房內,寂靜的彷彿深淵幽谷,一絲一響、寂靜若空。

「白澤……」少女打破了沉默,皺著眉說。「這夢,會是預知夢?」

「不,並不是。」女孩肯定的否決。「我並沒有夢過我倆相見的夢境,也沒有夢過未來會發生的任何事。」

「就只是夢見他?」少女詫異地問。

「就只是夢見他。」女孩肯定的覆誦。「就只是……單純的,夢見他。」

「看來,也不是什麼白澤的血脈……」少女吁了口氣說。

「我的父親是虯龍,有可能會是白澤的血脈嗎?」女孩好笑的說。

「也對。」少女喝喝一笑,站起身來說。「夜半了……妳該睡囉!」

「我知道了,姐姐也要去睡喔!」女孩依舊望著窗外,語氣充滿著笑意說。「別再偷偷跑出去啦!」

「妳、妳怎麼知道?」少女尷尬的說。

「嘻嘻!」女孩燦然笑說。「不告訴妳!秘密!」

「不說就不說!哼!」少女頓了頓足,表情有些不滿,不過卻立刻破功,噗哧的笑了出來。「我回房了,該睡了。都該……睡了。」

少女緩緩走出房間,女孩沒有躺下,仍然支著頤,看著窗外。

烏雲已然散去,滿天星斗、皓月當空。

一道黑影,掠過月芒,宛如墨筆一抹揮灑。

「我也只是你的過客,對吧?」

一陣風吹來,頓將女孩的喃語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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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羽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