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何貴事

 

入住之時雖然不晚,頂多八點半左右,然而經過長途的航行和交涉,總是疲憊。

再又經過一次對於浴洗室的豪華而震撼,不說浴缸等設備的精美,光是那能夠使身體完美放鬆的溫泉,就是天堂般的享受。

出了浴洗室,疲憊的上了大床,她完全放鬆了下來,連對於房內另外兩間隔間的好期心都無法抵抗疲憊的倦怠感,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蓋著輕飄飄的羽絨被,她完全不想去探究這羽絨是出自哪一種族了。

闔上眼,就是睡夢之中。

 

睜開雙眼,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心滿意足地嘆了聲。

她轉向右側牆上掛著的時鐘,顯示著六點二十。

昨晚沒有注意,然而現在眼尖的她發現到了這時鐘的來歷。

「西洲的矮人族製品……而且還是出自泰岳部落的公司……」她不自覺地又挑了眉,入住不到一天,她已經為了這房間而驚訝多少次了?

不想再繼續思考,她甩了甩頭,走進浴洗室。

俐落地將褐髮平均分成兩撥,從肩頭到胸口部分編成麻辮,最後在尾端用絲帶綁緊。

這是她覺得最好的髮型,既不做作,也不凌亂,更不會讓自己感到難受和不方便。

赤著白潔的小腳,一出浴洗室,好奇心作祟,還是先跑到了與浴洗室同側的另外兩間隔間。

打開拉門,一座潔淨的流理台出現在眼前,她走進裡頭,拉開高至天花板的大型櫥櫃,裡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食材。

她搖了搖頭,嘴裡嘖嘖難停。

概略來說,裡頭的食材可是怎樣高級怎樣來……

她完全不想去深究到底出產於何地何族,隨便一瞟好像就看到了雪絨鹿的腹肉……

那可是東洲最純潔的種族啊……她在心底嘆道。

不再這廚房留連,她快步走到另一間隔間,一拉開門,她嘴角抽搐了。

她慢慢的把拉門關上,苦笑。

「住房的舒適、華麗的氣質、高貴的擺設、奢侈的用品、高級的食材……還外加夢寐以求的服裝。」她拉起沙發上的隨身包,繞過屏風,走到門前,看著依舊印在門上的灰色卡片說:「奇特的門鎖……這間旅館取名很隨意,內裡卻完全與其名一百八十度的相反。這間旅館的老闆,到底有多惡趣味?」

扯下灰色卡片,銀芒消失,房門再度融成岩漿,跨步退出,便又自動凝聚提升,成為一扇房門。

 

她走回昨天的大廳。

這是個完全以火焰之紅為基調的大廳,牆壁上、柱子上以及所有的擺設,都有著彷彿火焰躍動著的符號。

她走到櫃檯邊,多瞧了一眼那被紅紗掩蓋住的神龕。

「尊貴的小姐,您好。」依舊是昨天那一零五七,對她單調平穩地說:「請問有何事需要在下的協助?」

「我想跟你問一個人,你能回答嗎?」她淡淡發問。

「尊貴的小姐,只要不觸犯本旅館之機密,在下知無不言言而無盡。」

「我想跟你問一個人,應該是女人,名叫做霞,人族漢語,彩霞的霞。」

頓時,只有一張嘴的臉龐完全的靜了下來。

就連原本虛假的表情也不再出現,冰冷死板,完全如同一個面無表情的面具。

但是下一秒,一零五七又回到了那有禮而虛假的表情,微微躬身說:「尊貴的小姐,實在很抱歉,在下聽不懂您再說甚麼。如果您肚子餓了,本旅館的二樓有供應餐食,完全免費,還請小姐不吝捧場。」

她越聽,眉頭越皺,最後又舒展開來,抿笑頷首,往樓梯間走去。

「在下涅渚一零五七,十分榮幸為您服務,祝您用餐愉快。」背後又傳來那平板的嗓音。

 

來到二樓,此地比起樓下的大廳還要大了一倍有餘。

早晨時分,已經有不少旅客在吃早餐。

隨意一掃,至少看到了有五個櫃台推出早餐,她走向其中之一,依舊是昨日那頭顱奇異的服務員。

「尊貴的小姐,您好。」服務員平淡的卻有禮的開口:「此櫃出爐南洲特有食色,請問您可有合胃口的餐點?」

「嗯。」她看著櫃檯上擺放的菜單,隨意只了一個:「就這個。」

「好的,熔岩蝸牛總匯套餐。請問飲料要搭配何種?」服務員又問。

「有甚麼飲料?」

「是,硫磺果汁、耕岩蛇奶、喇大樹奶,三種。請問有何您口味的嗎?」

「……給我喇大樹奶吧。」她說。

樹奶……聽起來比前兩種溫柔多了……

「好的請稍後,正在為您準備中,請在旁邊的出餐口稍待,餐點將會在那裏獻上。」

點點頭,她走到一旁的出餐口。

「十分榮幸為您服務,祝您用餐愉快。」背後傳來那單調有禮的制式話語。

她癟了癟嘴。

出餐口在一個門簾側邊,一張小几擺放在那。

不多時,同一模樣的服務員端著一個餐盤從門簾出來。

這時她才真正看到了服務員的全貌。

只有二頭身,頭部只有一張嘴,其餘光潔無物,身體與雙腳平均長,然而手部卻與人族無差,形貌十分怪異,卻非常適合他們的職務。

腿短讓他們跑不快,然而快走卻是平穩又疾速。長手靈敏,操作事務靈便無礙。

「尊貴的小姐,您好。」服務員依舊擺著單調有禮的態度說著:「這是您的熔岩蝸牛總匯套餐,飲料搭配的是喇大樹奶。祝您用餐愉快。」

將餐盤交到她的手上,服務員躬了身──角度非常的淺──快步走回門簾裡。

她走到一桌空的單人餐桌,開始端詳這份餐點。

一杯用著不明石器盛裝的灰色濃稠液體、一份以兩片鮮紅色麵包夾著大量紫紅色不知名蔬菜,中央還有一塊彷彿流動的岩漿──疑似肉類食品。

另外一提,這份總匯比她兩個巴掌合起來還要大了一圈,那杯灰色液體也有半升左右。

小心翼翼,她微微的啜了口灰色液體……甜甜的,有點酸,感覺還不錯……

當她這麼想時──胃部一震灼燙。

灼燙感來的快去得也快,最後在胃部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飽足感。

「這其實是烈酒吧……」她愣愣地說著,深呼吸了一口氣,拿起那十分龐大的總匯,一口咬下。

鮮紅色的麵包酥脆清香,紫紅色的蔬菜泛出大量的汁液,飽含著酸酸的口感,最後是那彷彿岩漿的肉品。

嚥下去,她感覺著胃部,過了四五秒,沒有甚麼事情發生……

她鬆了一口氣,開始一口口的嚥下總匯。

同時她開始把精神聚在耳朵,想要試著聽聽看周遭時刻的對談。

卻發現她明明聽的到所有聲音,卻完全無法分辨其中的內容。

並非是語言的不通,而是來自於外力的干擾,有某種法術或是陣法運作著,不讓竊聽的事情發生。

這還真是個待客絕佳的旅館啊……她心想。

既然無法偷聽,她也乾脆放鬆心神,專心吃起這奇特的早餐。

 

那份熔岩蝸牛總匯最終只吃了三分之一,就已把她的胃填滿了。

那一杯喇大樹奶也只喝了一半。

她將殘餘的餐點留在桌上,才一站起來,一個服務員就已經走到她的桌旁,平淡有禮的問:「尊貴的小姐,請問您不用了嗎?」

她點點頭。服務員稱了聲是,便將餐盤收了下去。

她開始逛起整個大廳,看到了各式各樣的櫃台,上頭都設有看板,基本上是人族的漢文書寫,還有魔族文、海族文以及矮人文。

都是五大洲上最通用的四種語文。

而她,本身就是人族,漢語自是熟習,其他三種語文也可以保持日常的聽說讀寫。

但若是牽涉到古老的文語用法,那她就棘手了。

不過那種艱澀的語法,也只有在自族的古書上才見的到。

如今還是早晨,標示酒吧的櫃台只有一個顧客坐在台前,背影因為穿著寬大的風衣,帶著連帽,而看不出體態與性別,不過應該可以判斷為人型,而能夠化成人型的種族雖多卻也數的清。

而櫃檯後的酒保,卻並非那樣貌相同卻多如牛毛的服務員,而是一個高挺壯碩的男性。

從酒保臉上戴著的面具讓她能夠立刻看出,這是一位天狗。

天狗的原形與人類相差無幾,但是卻好幾被放大,剛出生的天狗也有一個成年男人的身高。且天狗肌肉充滿爆發性的威力,賁起的青筋橫跨全身,尤其是那長度驚人的鼻子更是最佳的辨識目標。

天狗最主要與人類的差別來自於膚色,全身上下彷彿漆滿紅色顏料,沒有一處不是紅通通的。

此刻的天狗酒保化成了人型,但依她的判斷,天狗酒保完全比兩個她還要高出半顆頭。沒有明顯的紅色肌膚,就算是那明顯的長鼻子也消失,然而依天狗的習俗,就算化為人形、化為何種型態,他們都必須戴上代表天狗的面具,絕不可示出真面目,除非對方願意結為伴侶。

她走到櫃檯邊,與另一位顧客隔了兩個位子坐下。

「有甚麼酒推薦?」她問。

「哼,毛都沒長齊的人類女娃啊,妳想喝天狗釀的酒還太早了。」面具下傳來的嗓音十分滄桑,微微沙啞,顯現出成熟的魅力。

她可以想像到面具下,那應該是有著豪邁鬍鬚的大叔面貌。

「有規定不到多少年紀不能喝酒?」她撐著下顎,似笑非笑說。

「的確沒有規定,不過我可不想替妳這小娃兒收屍。」天狗酒保不屑的說,手中擦拭著一瓶深色的玻璃酒瓶。

「反正也不用你操心,這裡這麼多項是螞蟻一般的服務員,叫他們搬一搬,你可豪不費力。」她聳聳肩說。

「妳可別小瞧了他們,我雖然是這間旅館的總掌櫃,可也不敢徹底得罪他們。」天狗哼哼笑著說,拿了一杯用小玻璃杯盛著的紫紅色液體,推到她的面前。笑了笑說:「這可是熔石水,妳能夠接受,我就讓妳喝酒。」

「我可沒這麼蠢……自己的胃還有自知之明,這水一喝下去,鐵定把整個胃給熔掉了。」她搖搖頭,笑著說:「既然你是總掌櫃,那我跟你打聽個人,可以吧?」

「算妳聰明……」天狗酒保嘟嚷一聲,把那杯熔石水收下櫃台,又對她說話時,整個氣勢突然嚴肅而沉穩,他淡淡說:「只要妳不要問我的隱私,還有妳不該知道的事情,只要我知道的情報,我都可以提供。」

「喔?不必任何代價?」她突然想到,不管是問大廳櫃台的服務員,還是現在的天狗酒保,都表示只要並非觸犯某條底線,他們都無條件的給予情報。

「看來妳不知道,妳在這旅館住一晚要多少費用……」天狗酒保笑了一下說:「既然妳付了如此昂貴的費用,給予一點方便,是我們旅館應該做的。反正只要不侵害到旅館的利益,我們是大道通行。」

「那好,我要問一個女人,人族,名叫做霞,人族漢語,彩霞的霞。」

天狗酒保突然沉默,一點聲響也沒有,反而漸漸冒出危險的氣息,她不禁開始戒備,隨時準備出手。

但是下一秒,天狗酒保深呼吸了一口氣,搖搖頭對她說:「很抱歉,小姐,這個問題恕我無法回答。」

「無法回答……你知道情報,卻不能回答?但絕不會是你自己的隱私,那只能是事關旅館的機密了……」她淡淡看著天狗酒保說:「一個人類女人,卻是旅館的機密……這可是一件很好的情報呢……」

語畢,天狗酒保猛然爆發出強大的氣息,威壓狠狠地壓在她嬌小的身軀上,她的座椅瞬間被壓得粉碎,她昂著頭,冷笑的看著天狗酒保,完全看不出一點勉強。

天狗酒保微微一驚,這個人類小女娃竟然能夠抵擋住自己的氣息威壓,實力絕對不是她外表那樣嬌弱!

天狗酒保往前踏出一步,跳出櫃台。

她重心壓低,全神戒備,深色的紫眸緊緊盯著天狗酒保那面具下綻放出來的目光。

周圍的顧客們也都停下自己的動作,無論是吃著餐點的、聊著天的,都已經站了起來,圍觀在一旁。

雙方一觸即發之下,突然一聲清朗的笑聲打斷了這嚴肅的恐怖氣氛。

「阿雀,住手吧。」出聲的卻是一直坐在一旁的那一名風衣顧客。

只見他把風衣的連帽撥後,出現的赫然是一名有著甜美笑容、可愛長相的女性。

「這個小女孩我帶走,阿雀你就別管了!」風衣女性一說,就抓著她的手臂,快步往大廳邊的樓梯間快步走去。

只留下一群錯愕的圍觀群眾,和被面具擋住表情但應該很無奈的天狗酒保在原地看著她們兩人的背影。

而她也同樣茫然,但是她會跟著走,除了在耳邊聽到風衣女對她說可以帶她去找霞之外,她還有種莫名的相似感……

一個曾經讓她心弦顫抖的故人,映在她的腦海間,那種給人的氣質卻在這風衣女的笑臉上,找到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兩人串過樓梯間,一路不停往上往上,直到了樓頂。

爬了幾十層樓梯,就是她也吃不太消,有些氣喘,風衣女卻沒有任何的感覺。

「啊,忘記跟妳自我介紹,我叫做千奈。」風衣女突然轉過身來,對她漾起燦笑,右臉頰上頓時出現可愛的小酒窩,惹人憐愛。

也到這時,她才真正開始觀察起千奈的外觀,精美的容貌外,那一樁閃爍跳動著的鮮藍色眼眸,彷彿時時都在躍動著;嘴唇似乎天生上翹,讓人感覺隨時隨地都在笑著。一頭長長的亮紫色長髮扎成馬尾,隨意的垂放在背後,直達腰間。身材被寬大的風衣遮掩住,不過若說身高,她卻只到了千奈的下巴,或許還得墊起腳尖才能夠碰到。

她正要自我介紹時,她們倆身前的一扇棕黑色大門卻輕輕打開,從門縫裡傳出一聲無奈的嗓音:「千奈,妳還在玩什麼?要進來就快進來!」

「嘿嘿!」千奈對著她笑了一下,打開門就大聲笑著說:「霞!霞!我幫你帶了一個小客人喔!」

「早知道了。」一名黑髮女性坐在一張龐大的辦公桌後,單手托頤,嘴角淺淺上揚,然而她那雙黝黑的眼眸裡卻是寒冰凍結,一絲情感也沒有。

顯然這位黑髮的冰冷女性,便是她正在尋找的第三要點的關鍵人物──霞。

「妳好,霞小姐,我──」

她對著霞有禮的點了頭,嘴裡謙恭的說著,然而霞卻應聲打斷:「我很好奇……嵐珮學院的學生,來找我有何貴事呢?」

她愣了一下,非常清楚地感覺到霞那赤裸裸的敵意與厭惡的蔑視。

「嗯?如何?朱雪妍小姐……」霞冷笑說:「還是該叫妳──息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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